“怎麽了。”達達利亞嘴角含笑，紅色的血液順著精致的眉眼往下流，滴滴答答的打在水面上，深紅色在水中不斷擴散成一個又一個圓圈。

他見伊莉加爾僵在原地不動，主動走過去，高大的身影倒映在水中，引起一陣漣漪。

冰冷刺骨的香味更濃了，似乎要在空氣中凝結成雪花。

濃烈的香味似乎喚醒了什麽。

伊莉加爾後腦勺和脖頸相連的地方爆發了一陣劇烈的疼痛，她忍不住擡起雙手捂住頭，眼淚因為生理性的疼痛從眼角沁出。

被封印的記憶似乎想要破土而出，一幕幕情景從她眼前閃過，像是昏黃的電影默片播放一樣。

一望無際的藍色海洋中，圍著紅圍巾的少年踏雪而來......

充滿迷霧的夢境中，端坐於王座之上的深淵怪物含笑禁錮她.......

“我們永遠不會分離。”

“我們才是最配的。”

混亂的記憶在腦海裏爆發，一會是十四歲時敲響她窗戶，沖著她笑的鄰家哥哥，一會是帶著面具高高在上的冷漠執行官公子。

他是誰，他到底是誰。

伊莉加爾的腦袋疼的幾乎要爆炸，她感覺自己像是行走於深淵的行人，隨時都會掉落於無盡黑暗之中。

那些多年來埋在心底的疑問在此刻爆發。

世界上沒有完全一樣的兩片葉子，更何況怪物怎麽能夠妄想完全扮演一個人類呢？

阿賈克斯自七歲起便在院子裏習弓，因為長年拉弓弦，食指和中指之間積累了厚厚的繭子，他這一生最擅長的就是弓箭，永遠學不會的是短刃。

阿賈克斯是光明磊落的太陽，喜歡堂堂正正的決鬥，最不屑於使用刺殺他人的短刃。

達達利亞戰鬥時卻習慣凝聚出水刃，哪怕故意掩飾，他手掌間位置不同的繭子卻瞞不過對阿賈克斯異常熟悉的伊莉加爾。

他們是世界上除了自己最了解對方的人。

最為親密的兩個人之間怎麽會察覺不到對方的異樣。

每次掀起的疑惑總是莫名其妙的被忘卻，奇怪的異香，蠱惑人心的藍色眼眸......

伊莉加爾不可思議的擡頭，泛紅的眼眶裏不知何時蓄滿了淚水，一顆顆豆大的淚珠，順著蒼白的臉頰翻滾著落下。

她的聲音顫抖極了，上下牙齒不停的碰撞著，幾乎連不成一句話：“你......到底.......是誰？”

“欸呀呀，被發現了。”他說這話時尾音上翹，帶著不易察覺的愉悅。

水中倒映出青年微笑的唇角，在晃蕩的水波中被逐漸扭曲。

小姐，你又再次發現了我，這是不是證明......我在你心中，也不只是一個影子呢？

“又破解了我的詛咒，這可怎麽辦啊？伊莉加爾小姐。”最後一句話說的極輕，帶著微不可察的愛意，幾乎要消散在空氣中。

達達利亞有些懊惱的歪歪頭，一幅純潔無知的模樣，和記憶中阿賈克斯的表情一模一樣。

伊莉加爾死死盯著他，只覺得渾身冰冷，她握緊雙手，喉嚨發緊。

“你到底是什麽東西，我的阿賈克斯去哪裏了？”

“難道是我演的不像嗎？為什麽你總是提起他？”他的聲音微微一沈，連笑容都變得勉強起來。

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，我能給您想要的一切，包括我的生命，為什麽還是會提起那早就死掉的蠢貨。

但沒關系，阿賈克斯已經死了，活下來的是他。

達達利亞重新提起笑容，死人是鬥不過活人的。

“再給我一次機會，好嗎？我會成為最合格的替身。”他語氣溫柔，眼底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希望。

“小姐，您可憐可憐我。”卑微的信徒渴求他的神明低頭看他一眼。

我愛您啊，小姐。

您是我一切欲望的源泉。

深淵的怪物第一次爬上了地面，還沒來得及學會做一個人，便先知道了愛一個人的痛苦。

伊莉加爾望著水中央的青年，伴隨著悲傷而來的是巨大的憤怒。

她想起阿賈克斯拉著她的手在自由的雪原裏奔跑，想起他們一起翹課去雪山上第一次看日出。

第一縷陽光照耀在少年白皙的臉上，他望著她，許下誓言：“我們永不分離。”

淚水再也忍不住溢出來，她的喉嚨中發出破碎絕望的嘶吼。

把我的愛人還給我。

深紅色神之眼漂浮在空中，火元素急劇匯聚。

空氣中的火元素不夠沒有關系，伊莉加爾擡起雙手，艱難的念出一段晦澀的咒語。

這是燃燒生命強行提高實力的禁咒，是她從失落的沙漠遺跡中獲得，赤王用禁忌知識和創造的咒語。

殺死了眼前不知名的怪物，自己的愛人就能回來嗎？伊莉加爾不知道，但她仍然不願去相信那個最糟糕的結果。

或許呢？或許他真的可以死而覆生？她抱著這樣微小的希冀毅然決然的施展術法。

石廳的溫度極度升高，石板大廳上的血水蒸發成了紅色的霧氣漂浮在空中。

伊莉加爾感覺渾身的血肉都在燃燒，臉龐的青筋暴起，兩行紅色的血液順著雙眼流下。

這是提前透支力量的表現。

巨大的火龍嘶吼著凝聚在金發少女身後，火光映照出達達利亞眼瞳中支離破碎的的希望。

“你要為了他......殺了我？達達利亞輕聲開口，臉色蒼白極了。

他眼中最後的光消失了。

“我只需要一點點愛，也不行嗎？”

哪怕是虛假的愛，他願意飛蛾撲火，追逐永遠不屬於他的光明。

伊莉加爾說不出話來，她一開口，就有鮮血不斷從喉嚨裏湧出，所以她擡起臉，冷冷的盯著達達利亞，眼裏滿是絕望，雙目的血淚襯得她更像是索命的女鬼。

還我的阿賈克斯。

冰冷的寒風拂過少女蒼白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頰，帶起金色的發絲，她輕輕一擡手。

明明是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，在此時卻牽連起五臟六腑的疼痛，讓她幾乎快疼暈過去。

火龍毫不猶豫的呼嘯著朝橘發青年襲去。

達達利亞站在原地沒有躲，火龍就這樣直直朝他沒去，就在即將淹沒那高大的身影時，火光化作濃霧一寸一寸消失在距離青年一米的透明屏障中。

伊莉加爾再也忍不住，鮮血從口中噴射而出，她傾倒下去無力的跪坐在地上。

她殺不死他的，伊莉加爾從未如此絕望清晰的意識到。

不過也好，這樣她就可以去陪她的少年了，他一定等了她很多年吧，是不是很孤獨了？

我們永遠不分離，伊莉加爾默念著這句話，露出一個微笑。

踩著長靴的青年出現在她眼前，他彎下腰，冰冷的手指狠狠捏住伊莉加爾的下巴，迫使她擡頭。

“這麽想下去陪他，不惜透支生命施展禁術也要殺掉我嗎？”達達利亞盯著跪坐在水中的少女，聲音沙啞酸澀的厲害，心底是瘋狂湧出的嫉妒和絕望。

無論我怎麽做，你都不會愛上我。

來自深淵的怪物此刻無比清晰的意識到，對於刀槍不入永生不死的禁忌生物，愛是世界上最可怕的詛咒。

既然這樣，就讓我們一起沈淪墮落吧，青年淒涼一笑。

少女厭惡的偏頭，想要擺脫大手的束縛。

但是施展禁術後的身體像是枯萎腐爛的玫瑰花，被蟲子啃噬的千瘡百孔，根本無力掙紮。

達達利亞望著那雙深紅色的眼眸，少女的眼睛裏清晰的倒映出他一個人身影。

要是永遠這樣就好了，她永遠只會想起他一個人，永遠愛著他。

達達利亞伸出冰冷的手指，微微碾過伊莉加爾眼角未幹的眼淚，撫過那雙微微上挑的美麗眼瞳，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擦著。

他低頭，狠狠吻上了少女蒼白冰冷的嘴唇。

我的親愛的小姐，我該拿你怎麽辦呢？

伊莉加爾壓緊牙關，兩個冰冷的嘴唇觸碰著，隨後無力的被達達利亞撬開，溫熱彌漫進她的口腔，充滿了海洋的氣息。

她狠狠一咬，鐵銹味在兩人嘴裏彌漫開，但達達利亞仍然不放開，繼續強勢入侵，似乎想把她生吞下去，讓他們的骨與血融合在一起。

香氣混雜著血腥味隨著冰冷的風擴散開。

這不像是一個吻，更像是兩個野獸之間的殊死搏鬥。

直到伊莉加爾喘不過氣來，達達利亞放過她。

他擦擦嘴角流下的鮮血，居高臨下睨著憤怒的伊莉加爾，突然輕輕一笑，像是自言自語：“沒關系，我們可以再來一次，這一次我一定會扮演好他。”

伊莉加爾警惕的看著他，微不可察的退後一步。

什麽再來一次？他想幹什麽？

難道像是十四歲時她發現了真相那次嗎？再次抹消她的記憶。

不！

她不要繼續活在這個怪物的謊言中了。

伊莉加爾不寒而栗，但她連擡起手自我了斷都做不到，更何況逃跑了。

達達利亞註意到伊莉加爾的退縮，用半張完好無損的臉溫柔的安慰著：“沒關系，很快的，我不會讓你痛的。”

另外一半濺滿鮮血的臉隱沒在黑暗的陰影中。

他捏緊伊莉加爾的下巴，迫使不斷掙紮的她看向那雙深藍的眼瞳。

虹膜處的光圈在黑暗中微微發著藍色的光，詭異極了。

掙紮的伊莉加爾望見這雙深藍色的瞳孔，心底彌漫出巨大的恐懼。

她不要忘記，不！

伊莉加爾的瞳孔放大，視線被不斷擴散的深藍色模糊光影占據，世界在她腦海裏顛倒，失去了空間和時間概念，僵硬赤//裸的靈魂毫無抵擋的被吸進漩渦。

她對方的深藍色的眼瞳化作了一片無望的海洋，而自己正在正中央不斷下沈，直至溺死。

少女的瞳孔漸漸失去神采，雙手也放棄掙紮垂在兩側，呆呆的擡頭仰望著青年。

達達利亞輕聲開口：“跟我念，伊莉加爾永遠愛著達達利亞。”

跪坐在地上的少女仿佛是被人牽引的木偶，她呆滯緩慢的開口：“伊莉加爾永遠愛著達達利亞。”

“伊莉加爾永遠不會離開達達利亞。”

“伊莉加爾永遠不會離開達達利亞。”少女的聲音在空蕩的石廳內回響著。

說完這些，達達利亞跪下來，緊緊抱住地上的金發少女，仿佛要把對方融入自己的身體裏。

漆黑的洞穴中，誰也沒有看到他眼睛裏絕望淒涼的愛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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